破曉晨鐘

　　褚冥漾根本是繃緊身子神經緊繃的去敲冰炎的房門，在敲下去的前一秒冰炎猛然的開門，他差點止不住準備敲門的手，硬是像抽筋一樣把手收了回來，才沒直接敲在冰炎身上。

　　「……學長。」褚冥漾有些尷尬的吞了吞口水，想著好險沒有敲下去要不然冰炎不知道會不會把他種到地心去。
　　啊、他又忘了那已經是過去的冰炎了。
　　褚冥漾有些難耐的閉起眼，他總是用過去支撐著自己走到現在，與現在的自己錯錯縱縱的纏繞在一起。
　　他像個永遠看不清楚現實的孩子，迷失在過去與現在之中，找不到出口。
 
　　「又在腦殘甚麼，出發了。」冰炎注視著眼前十秒內至少換了三個表情的褚冥漾，愚蠢的臉讓他很想狠狠巴下去，只是他知道對方已經不是過往那個隨便他又打又踹的褚冥漾了，所以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默默的收了手。
　　冰炎將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儘管曾經是史上最年輕黑袍，他也想不透究竟是記憶太深，亦或是習慣難改。

　　接過褚冥漾拿在手上的移動符，冰炎立刻丟在地上，輪轉著的法陣刻著雪野家的家徽，透著燦金光線。
　　冰炎看向被光線照射得有些朦朧的褚冥漾，卻發現對方也正在偷瞄他，視線對上的那一秒，褚冥漾向是個做錯事情被發現的小孩，尷尬的移開視線。
　　鮮少嘆氣的冰炎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們之間擋了千千萬萬，使他們之間變得如此遙遠。

　　轉瞬間就到了雪野家。
　　褚冥漾眨眨眼，將所見一切都映入眼，雪野家一如他前幾年來過的模樣，古樸的日式大宅坐落在參天神木森林之中，清幽莊嚴的靜靜佇立在那，並且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之中架起了一座又一座的赤紅鳥居，在幽幽一片的綠意與古樸的褐色之中像是火焰，燃燒到森林的盡頭。
　　微風捲起了地上的落葉，揚起的塵埃帶著微濕泥土特有的味道。
　　年輕的當家少主背對著整座大宅而立，稍嫌窄小的肩膀卻早已背負起整個家族的使命。

　　「歡迎來到雪野家。」

　　千冬歲的嗓音穿過了颯颯的樹葉聲傳了過來。
　　雪野家的旗幟隨風飄揚，鳥居上的鈴鐺伴隨著千冬歲的聲音鈴鈴叮叮的搖曳著，一同歡迎他們的到來。




　　　　*




　　與雪野家坐落的幽靜森林不同，祭典的場地座落在山的另一頭直屬雪野家的神社前廣場，祭典已經開始，空氣中飽和著各種食物的味道，混合著繁華喧囂以及祭祀的悠悠神曲，走道兩旁的燈籠一明一滅的閃爍著，延伸至不知已經傳承幾百年的神社裡，繞了整個會場以及神社一圈，象徵著傳承百年之後則是下個百年，而後持續千年，永恆不斷。

　　褚冥漾穿著應景的浴衣以及千冬歲替他準備好的木屐，因為有些不習慣而走的步伐不穩，踏著歪斜的腳步走在石子鋪成的步道上。
　　跟千冬歲走在祭典的攤販之中，褚冥漾拿著剛剛買的棉花糖，若有所思的慢慢啃咬著。
　　他回想起剛剛是如何像是逃命一般的趕快遠離冰炎身邊。

　　剛到達雪野家，褚冥漾立刻向看到救星一樣衝向早就算好時間站在門口等他的千冬歲，拉著對方趕緊離開冰炎半徑三公尺的距離，再不離冰炎遠點他真的要因為尷尬窒息而死。
　　他嘆了口氣，明明內心的情緒有千言萬語可說。
　　而冰炎也沒有多說甚麼，向千冬歲問了夏碎的位置後就直接離開去找夏碎，褚冥漾就這麼看著冰炎的背影消失在那堆堆疊疊的鳥居之中。

　　「我跟學長真的是有夠尷尬的。」褚冥漾想了許久，最後在千言萬語之中褚冥漾只能找出這句話來形容他跟冰炎現在的關係。
　　尷尬的平衡。
　　「漾漾。」千冬歲看著儘管身處在熱鬧祭典中仍看起來孤單的好友，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甚麼都說不出口，所以最後拍了拍對方的肩，「先不要管冰炎學長的事情了，要不要玩點甚麼？」

　　他們已經走到了遊戲的攤販區，褚冥漾看著明明應該是很正常的套圈圈但是卻在遊客投射出去的卻是飛刀，飛刀插進目標物時發出的淒厲吶喊以及噴出的血量讓他不敢恭維。
　　七彩的吊水球在吊起來的瞬間變成小型炸彈，更扯的是遊客居然只是不慌不亂的用咒術把七彩炸彈打回水裡，炸彈在水裡爆炸的瞬間變成逆流直上的瀑布噴的附近的人一身濕。
　　讓小孩體驗製作棉花糖的攤位突然噴出了大量的棉花糖，把正在體驗的小孩托了起來漂到半空中。
　　褚冥漾看著自己手中的棉花糖忽然沒了胃口，果然在守世界連個棉花糖都不能小看。
　　就沒有正常點的東西了嗎？！

　　放棄的離開這區，轉了個彎，褚冥漾看到稍遠處有個人較少的攤位，他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去逛夜市時父母都會帶他去玩的遊戲。
　　「千冬歲，我們去撈金魚好了。」褚冥漾扯著好友的手，將吃到一半的棉花糖丟在身旁的垃圾桶，走向了紅橘色調的撈金魚攤販。

　　「老闆，我們一人各一隻。」
　　兩人跟攤販老闆各拿了一隻撈網，褚冥漾開始緩緩撈著，金魚的尾鰭擺盪著橘紅的波浪，像是夕陽的顏色，在水面中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果不其然他的撈網在三分鐘後一隻金魚都沒撈到就宣告陣亡，他轉過頭看著隔壁的千冬歲，發現對方居然已經撈了十幾隻在盆子裡，撈網還完整無缺。
　　到底是怎麼撈的啊！難道千冬歲的撈網是布做的不會破嗎！
　　褚冥漾也沒看漏老闆擔心又欲哭無淚的表情，照千冬歲這個氣勢撈下去八成撈個一百隻也沒問題。

　　千冬歲一如學生時期過於認真的好勝，或許千冬歲到老都是這種個性吧。
　　這時候他才輕輕笑了出來，拍了拍千冬歲的肩膀，「千冬歲，你再撈下去老闆就要哭了，是想把金魚都撈光嗎？」
　　「啊、不知不覺就認真起來了，老闆，我只是撈好玩的不用真的把金魚都給我。」千冬歲推了推眼鏡，終於停下撈魚的動作，把在盆子裡的二十三隻金魚全數倒回去，轉過頭看向褚冥漾，「漾漾，你終於笑了。」

　　褚冥漾愣了下，接著無奈的偏著頭，他其實麼麼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越來越少笑。
　　知道三五好友每次拖著他去各地搞破壞其實只是怕他一個人寂寞。
　　知道千冬歲特地邀他來祭典也是希望他能開心起來。
　　知道身邊還有很多很多人都關心著他。
　　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孤身一人。

　　知道冰炎也深愛著他。
　　知道他們無法再一起。

　　褚冥漾苦笑著婉拒了撈金魚攤販老闆想要送他們當作參加獎的兩隻小金魚。
　　他知道就有如台灣夜市的撈魚遊戲，撈出的魚放在家裡養幾天後就是死亡。
　　像是人類短暫的百年生命，比起精靈淵遠無盡頭的生命，稍縱即逝。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甚麼都不知道的褚冥漾了。
　　所以在他大學畢業強迫自己長大，學會在永不停歇的時光之河中逆流而上、懂得妖師使命之後，也明白了壽命與種族是他們之間永世無解的題。

　　褚冥漾斂下眼，頓時覺得有些頭暈腦脹，他唯一不懂的是為什麼在無時無刻他都可以想起冰炎。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跟夏碎學長。」褚冥漾緩緩走在步道上，木屐的喀啦喀啦呆版的響著，如同他單調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只為了遵循守世界的規則而活著，「能夠一起走到生命終結的那刻。」
　　一直走在前頭的千冬歲忽然僵直了背停了下來，此時他們已經脫離祭典的範圍走到幽靜的神社前，四周只剩下通紅的燈籠搖搖晃晃。

　　「不是的。」

　　千冬歲轉過身面向褚冥漾，摘下了厚重的粗框眼鏡。
　　褚冥漾看見與藥師寺夏碎如出一轍的紫金雙眼點綴了燈籠的橘紅。

　　「我跟哥，背負的不比你們還要少。」千冬歲瞇起眼，緩緩說著，夏季夜晚的微風讓他的髮微微的揚起，「夏碎哥是我的替身。」
　　褚冥漾沒有說話，就這麼聽著千冬歲用有些飄渺的嗓音配著夜蟬鳴鳴，說著他與夏碎的種種。
　　「我們都是袍級，漾漾。」千冬歲譏笑著看著兩旁通紅的燈籠，如他的紅袍一樣，鮮艷的令人深刻，像是血的顏色，「在未來，夏碎哥可能會在任務中死去。」

　　千冬歲接著說著，紅袍因為要率先探入危險的地方找出情報，所以死亡率僅次於黑袍。
　　他踏著的每步路都是踩著夏碎的生命。
　　他每一次的任務都是給夏碎帶來危險。
　　他戰戰兢兢、如覆薄冰。
　　袍級是沒有善終的，這是大部分的袍級都有的認知。
　　所以總有一天他可能因為任務或者暗殺而死，然而他會活下來，死去的卻是夏碎。
　　到那一天，夏碎的死成就了他的獨活，他只能繼續背負著過往他與夏碎的一切活下去。
　　用夏碎用生命換給他的軀體痛苦的呼吸著，獨自回憶兩人過去的一切，孤獨至下次的死亡來臨。

　　世界瞬息萬變，一切都可能會發生。
　　只要他們還是袍級、夏碎還是他替身的一天，他們攜手終老的可能性低的可笑。

　　自從知道夏碎是他的替身之後，他想盡辦法想要解開替身的咒術，只是不管試了上千種方法都無法解開。
　　直到有一天夏碎走過來闔上他正在翻閱的上古咒術解咒大全，輕輕的抱著他然後柔聲說了：「這就是我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所要背負的使命，我們只能一起面對他。」

　　那天夏碎的擁抱很溫暖，手上古老的厚重書本散發出讓人沉澱的書卷味，但是他在明白一切的瞬間卻難過的有些鼻酸。
　　在那之後千冬歲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一直在改變，連他們也只能被迫改變。 
　　他不再是那個拼命阻止夏碎出任務的千冬歲。
　　他不再是不斷呼喚夏碎回到雪野家的千冬歲。
　　他不再是那個想要努力解開替身之術的千冬歲。
　　沒有人能改變註定好的一切，也無法反抗瞬息萬變的時間。

　　那麼就學著在改變的過程中，勇敢的去接受奔流不息的世界。

　　「漾漾。」千冬歲轉過身，對褚冥漾眨了眨眼。

　　此時褚冥漾才發現神社門口上雕刻的雪野家的家徽是瑰麗的紫金色。
　　如同雪野千冬歲以及藥師寺夏碎如出一轍的堅毅雙眼。
　　他們倆早已學會承受世界與家族強迫他們接受之事。
　　並且一起面對，直至毀滅來臨前夕。

　　「你跟冰炎學長只是缺少了點勇氣而已。」

　　就如同以前的千冬歲一樣，因為太過在乎，反而浪費了許多光陰在躊躇不前。

　　「人類的壽命因短暫而美麗，難道你要用僅有的百年光陰來逃避嗎？」

後記

啊七月都要過完了呃呃呃這篇還沒貼完(乾  是說這篇也快四千字阿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少啊?????
這篇其實是很早之前寫的想說因應篇名就延緩到七月在釋出
沒想到轉眼之間七月就要過完了XD
不知道現在會不會太早但是我跟我搭檔CWT37會去COS+掃本好期待啊XDDD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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